盛世城墙

侯玲

儿时的我，走在城墙下总抬头仰望。上学了，我读诗：“天街小雨润如酥，草色遥看近却无。最是一年春好处，绝胜烟柳满皇都。”

老师说，韩愈描写的是朱雀大街的春色。大唐时，朱雀门是长安城的正南门，是当时最气派的南北大道。我顿觉，长安城是“天上的街市”。贾岛骑驴推敲诗句，也是在这条朱雀大街上，他吟诵出千年名句：“秋风生渭水，落叶满长安。”“鸟宿池边树，僧敲月下门。”

今日，我寻大唐诗人的脚步，沿朱雀门到承天门，走了“天街”。据说，这里有一棵大槐树曾为唐太宗纳凉避暑。我也要去城墙上一探究竟。白居易吟：“百千家似围棋局，十二街如种菜畦。”若不是站得高远，他眼界哪能如此宽阔？ 站在“永宁门”下，想起有人说：一座西安城，明城墙若是它的血肉，大唐文化就是它的灵魂。我入闸楼，进月城，脑海中是惬意画面：暮色苍茫时分，那些在城门关闭后尚未回到城里的零散游人，在这里休息，有人还带着自己的牛羊，此地被称“羊马城”。我觉得还是叫“月城”更美，李白笔下的月和月城的月，写的恐怕是同样一轮明月吧。

踏进城门手抚青砖，仿佛触到老祖母的手；我为清凉粗糙的青砖把脉，这是一份穿越千年的沉稳。城门是砖木结构的过梁式，从军事角度看，木质城门经不起火攻，故城门上设置水池，以防火灾。南朱雀，古人认为南方为火神所在，为避火灾，炉灶不朝南开。永宁门避火灾，城楼正脊两端就有叫“螭”的脊兽，能及时预测化解。智慧的祖先，真是未雨绸缪。

站在箭楼下，我面前箭楼赫然有孔，三面共66孔，在复建的箭楼前，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激烈残酷，我似乎也身临其境。进入“瓮城”，体验被四面围困的绝境，当年的闯入者，断不会和我今日游览般自在。“瓮中捉鳖”的快乐，只配胜利者享受。

过护城河，穿过了闸楼，绕过了箭楼，我来到正门楼底下，还是被困于“瓮城”。层层关卡，这些是城墙之易守难攻的关键。冒着烈日，我爬到城墙上，气喘吁吁的我，无法想象千百年前铠甲勇士的艰辛，却能感知今日祥和快乐的珍贵。

我找了个凉快地，喝口饮料，吹吹城墙上的风，看蓝天上自由飘飞的风筝，心里惬意极了。太阳稍稍偏西时，我骑了个自行车，环绕一圈城墙。行至长乐门，我高呼一句：“愿祖国长久安乐！”对着火车站，我高唱一首西安人的歌：“西安人的城墙下，是西安人的火车。”一口气到达安定门时，我就对着家的方向高喊一声：“踏进暖风不想家，一日看尽长安花。” 畅想这些时，我在横跨城墙。城墙的宽，我走了十八步。十八步，两辆马车能并驾齐驱。明代为城墙包一层青砖，让它不但有了威仪，更沉稳厚重。如今的城墙上能跑马拉松。今日我见的威仪，是无数历史的堆积，这座城墙是历史的见证。

我身边跑过两个孩子，他们从城墙两侧分头起跑，聚和时击掌，乐此不疲。为排水，城墙路面由外向内倾斜，这让孩子们跑着省力。老西安人都懂得城墙上的各种设计用意。 行至文昌门上的魁星楼，有人和我遥祈：“文运昌盛，国运昌盛。”我的正北面，是西安碑林。纵观历朝历代，无文化之进步就无国之兴盛。选拔良才能治国安邦，古人深知其要，才设魁星、文曲星、文昌星。

月光下，城墙上华灯闪烁。我缓缓走下城墙，一步越百年，每走一步我就能更真切地听到不远处夜市的欢声笑语。城墙在，就是盛世长安。

——发表《西安日报》2023年5月22日

【作者简介】侯玲，岐山县凤鸣镇人，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。先后在《北京日报》《西安日报》《宝鸡日报》《广安文艺》等发表散文，出版散文集《一纸流年》《一念山水》。《一纸流年》荣获第二届“六维·宝鸡市作家协会文学奖”。现为岐山县高级中学教师。